谁人不知镇淮军杨指挥使乃是都统大人的过命兄弟,且镇淮军在蔡州城口碑颇好,和以往那些动辄劫掠的杀才军汉,天差地别。
再者,杨指挥使年少有为,且是明媒正娶咱家容儿为妻往后,咱们管家在蔡州可算有了铁靠山!
什么?听说他有一妾?
嗐!英雄少年,三妻四妾不正常么!这都不是事
有了这种心态,送亲的管家众人,面对杨大叔、杨大婶时,客气的无以复加。
没看今日来宾都有谁么蔡州官场,自知府左国恩、同知陈景彦以降,整个官衙叫得上名号的,几乎倾巢而出。
还有桐山蔡、徐、西门等家专程派人都带了厚礼前来。
便是蔡源、西门恭等各家当家人,此时也都在现场观礼。
更别说那些没有收到喜帖,也非要混进来送一份礼的蔡州各大商行了。
这么多宾客中,有些和杨大郎相熟,有些则是冲陈初的面子
就比如徐家若不是因陈初和杨大郎的关系,徐榜今日未必会亲自跑一趟。
杨家也是初次支应这般大规模的喜事,自然有许多顾及不到。
还好有猫儿。
前宅,猫儿安排唐敬安和柳长卿亲自盯着账房,以免错漏礼单今日宾客前来送礼,都是人情,以后都是需要还的,自然要记清楚。
随后快步去往了后宅。
三进正屋外,杨二郎、许小乙、彭于言等一众混小子正挤在门外,用手指戳破了窗纸,边争先恐后的往屋里张望新娘子,边故作怪声的高喊着,“新娘子,掀开盖头叫俺们看一看呗”
“嫂嫂,嫂嫂,说句话啊。”
杨雷杨二郎这憨货,也跟着起哄自家亲嫂子。
聂容儿陪嫁过来的丫鬟、婆子,看着这帮混世魔王一般的小子,哭丧着脸也不敢阻拦。
新姑爷军伍出身,身边的人自然桀骜些。
再者,这帮半大小子的爹爹兄长,军职最小的都是一营营正虞侯
若劝说不得,惹急这群军二代,把她们打了也白打。
正觉无奈间,却见一位好看的小娘子,满脸怒容的快步走了过来,二话不说,照着几人后脑勺上一人来了一巴掌。
“娘的!谁打老子!”
杨二郎怒叫一声,回头一看,脸上怒火登时化作了嬉皮笑脸,“嫂嫂,你打我作甚”
“里面是你亲嫂嫂,你跟着瞎起什么哄,要耍去前边耍去!再来后头捣乱,我让你们陈大哥收拾你们!”
猫儿俏脸含霜,单手拧着比自己都高了的杨二郎耳朵,训斥道。
一群混世魔王登时化作了小绵羊,一个个低头站了一排,虽低着头还在互相挤眉弄眼,却无一人敢回嘴。
“走走走”
杨二郎揉了揉耳朵,招呼众伙伴,沿着墙根溜向前院。
即将走出垂花门时,二郎却又回头嘿嘿一笑,喊道:“嫂嫂,你甚时候和陈大哥再成一次婚吧,我们保准不闹你,嘿嘿”
这话,让猫儿片刻失神。
身为女儿家,谁不想风光大嫁、十里红妆。
猫儿在梦里梦见过,她和陈初刚上山时,后者也说起过‘以后补办婚礼’
但官人已许久未提过此事了,想来,他当时只是随口一说吧。
猫儿摇摇头,把这不切实际的想法甩出了脑袋,随后招来李翠莲、李招娣两人,吩咐道:“你们俩守在新娘子门口,若再有混小子来捣乱,便给我打出去”
说罢,猫儿往厢房走去,只走出几步,却又回头多嘱咐了一句,“下手可要注意分寸,今日在此的都是自家孩子,莫打伤了哎,算了,吓唬一番就好,莫打人”
待猫儿走远,一直站在旁边的陪嫁婆子,才好奇的问了李招娣一句,“这位妹子,方才这小娘子是谁啊?好威风那镇淮军子弟被打骂了,竟灰溜溜跑了”
“这位便是陈都统大娘子!朝廷钦封八品安人!”
李翠莲抢先道,一脸得意。
自觉被抢了风头的李招娣不满的看了李翠莲一眼,又补充道:“俺家大娘子心善,全府上下都知晓,她是俺东家!”
“是是是,妹子回去替我家娘子谢谢安人今日维护”
陪嫁婆子很有眼色的说道。
三进厢房内,气氛远不如外间喜庆。
身穿常服的徐贞儿坐在椅子上,垂泪不语。
今日随爹爹、夫君前来庆贺的徐婉儿坐在对面,想说什么,却化作一声叹息。
正室大娘子变妾室,待会人家夫妻拜堂后,徐贞儿还要过去给聂容儿敬茶,这让她既不甘又愤恨。
俄顷,猫儿走了进来。
“见过安人。”
“陈夫人”
一屋桐山久识呼啦啦起身行礼,猫儿嘴角噙笑,一一回应。
“诸位姐姐哪里来的许多客套,还像以往那般喊我猫儿便是”
屋内正中主位空着,分明是留给猫儿的,她却没有坐,反而坐在徐贞儿的旁边。
如今猫儿,早不需座次这种虚妄的东西来增强自信了,坐在妇人中间反而更显亲切。
她这个举动,也让众妇人、特别是徐家女眷一喜
猫儿很清楚,这么多桐山妇人聚在此处的目的
杨大郎让出身桐山的徐贞儿做妾,让出身蔡州的聂容儿做妻,若徐贞儿再添油加醋诉说一番,桐山妇人自然会替她不平。
她们以为,猫儿是来给徐贞儿撑腰的。
但猫儿只站在官人的角度考虑问题,杨大郎娶蔡州女子为妻,是和当地很好的一次融合。
徐贞儿抬起婆娑泪眼,凄凄喊了一声,“安人”
“哎。”
猫儿先叹了一声,犹如长辈一般拍了拍比她年岁还大些的徐贞儿的手背,柔声道:“事已至此,哭有甚用?当初我与你婉儿姐姐给你订下这门姻缘,你却不念两家脸面,在外说杨家得了失心疯,路呀,都是自己选的”
“”徐贞儿没想到猫儿不念同出桐山之情,当场揭了自己老底,一时说不出话来。
但猫儿这话却是说给在场妇人听的。
让她们知晓,此事可不全怪杨大郎
猫儿接着又道:“那聂氏,我见过几回,她年纪小、性子也不强,你若想与她交好,也是不难。若心有芥蒂,往后便待在自己这间小院里,闲来无事也可去找我叙话。想来,她也不会无端欺你,总之,往后成了一家人,切莫使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。”
“安人,把我想成甚样的人了!”徐贞儿委屈又生气道。
猫儿却耷了眼皮,淡淡道:“大郎是你的夫君,却也是我和我家官人的兄长,你若谨守本分,在这蔡州城,我自不会让你受屈。若你做事过了头,也别怪我不念咱桐山姐妹的情份”
徐贞儿还想说什么,徐婉儿却抢先道:“贞儿!还不快谢过安人教你”
“”
听闻堂姐开口,徐贞儿再不言语,赌气一般别过头去。
徐婉儿却看了一眼猫儿若旁人说‘若你本分,不会让你蔡州受屈’,她或许不信,但看起来柔柔弱弱猫儿,却真的能做到。
但她更担心的是后一句‘若做事过头,别怪我不念情份’
徐婉儿相信,猫儿同样做的到。
这位和她一起开办了蕙质兰心的小姐妹,早已不是当初被蔡三娘子当街气哭了的小猫儿了
无声叹了一回,只望自家这堂妹不要犯糊涂,猫儿有句话说的不错‘路,都是自己选的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