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此处负责的名叫刘长乐,鹭留圩人,蓝翔学堂首届毕业生,说起来还是陈初的真传弟子。
刘长乐入学时年纪已大,旁的学问已不易学精,却对农艺一道颇有兴趣。
这些年一直在农研所工作,此次农肥场场监一职,算是他首次担当重任。
刘长乐先引着陈初参观了晾晒场、骨粉作坊这种地方,味道更加浓郁。
呛的阿瑜几欲作呕
可即便这样,阿瑜也不肯去值房等待,跟在陈初身旁寸步不离。
自从蔡婳进京后,阿瑜和陈初见面的机会自然少了许多今日趁着出城,两人难得相聚,每一刻都很珍贵。
陈初见阿瑜小脸都白了,便带着她去了相对干净的实验室。
实验室内摆满了瓶瓶罐罐,有一股浓烈的酒精味道,虽刺鼻,但比起农肥、骨粉的恶臭已好上许多。
陈初笑着拿起一只小罐子看了看,问道:“长乐,这简易e菌液如何配比?”
“嘿嘿,校长考我”
刘长乐腼腆一笑,接着道:“姨爱母菌液可药可肥,基液由牛羊奶、淘米水加红糖水一比一比一混合后,加蒸馏清水,密封后置于阴凉避光处发酵制成。”
陈初满意的点点头,又问道:“e菌液中有哪些有益菌?”
“回校长,姨爱母菌液中有光合菌、酵母菌、乳酸菌以及丰富的氨基酸”
这个问题,刘长乐仅限于记得校长原话,什么是光合菌、酵母菌,他完全不懂。
但是,校长搞出的这姨爱母菌液能大幅度缩短堆肥的发酵时间,传统堆肥法至少半年才能将枯草树叶完全沤烂,但淋上这菌液,一个多月就能完成发酵。
这么一来,农肥生产的效率提高了四五倍,且经过姨爱母菌发酵的废料,不但能增产,且对病虫害有一定抑制作用。
所以才说它可肥可药
除了这姨爱母菌液,最让刘长乐感到神奇的便是枯草芽孢杆菌。
同样是肉眼不可见的东西,他却亲眼看过校长煮过枯草后,将汁水放在培养皿中,一天后,表面便结出一层黄白色皮膜。
再将这层皮膜用蒸馏水稀释后,涂在石花菜熬制的琼脂之上,再稍微添些蔗糖、豆芽汁,两天后,长着一层绒毛的菌落群便生成了
校长说,这种细菌是有益菌之王!
当时,刘长乐还不理解,但经过几年田间实验,农研所的人赫然发现,这劳什子的枯草芽孢杆菌不但可以改良土壤,且能防治稻瘟病、白粉病、赤霉病、纹枯病、根腐病等等一二十种常见作物病害!
增产、治病,对于农人来说,此物不啻于仙界圣药!
唯一的缺点,便是这种药的活性周期比较短,不便于运输,需就近在耕种密集地区既产既用。
如今,刘长乐已能熟练掌握这一生产流程。
但和那姨爱母菌一样,他只知其然,却不知其所以然。
于是,趁着这次校长视察,刘长乐再一次问起了枯草芽孢杆菌治病的机理。
陈初思索好一阵,也没想到一个能让他理解、通俗易懂的说法,直到看见乖乖站在身旁的阿瑜,才忽然福至心灵,道:“枯草芽孢杆菌的灭杀害菌的机制,第一靠占领病菌的营养空间,可以理解为吃你家粮食。第二,侵入害菌内部,这是住你家房子。第三,寄生于病原害菌内部,呃就是强行将病原菌那个了”
“哪个了?”刘长乐莫名其妙。
“将病原菌淫辱了!”
“啊?”
“第四,枯草芽孢杆菌会在病原菌内部释放抗生素嗯,就是完事后释放小蝌蚪!”
“啊?校长,小蝌蚪又是甚?”
至今仍是雏儿的刘长乐好学追问。
陈初却不好再详细解释下去了,无意间,他侧头和阿瑜对视一眼正听得全神贯注的阿瑜脸色一红,赶忙撇过头,切断了和陈初的视线交触。
刘长乐听懂没听懂不知道,但阿瑜显然是听懂了!
“咳咳,总之这菌王灭杀害菌的机制就是抢你粮、住你房、要你身子、再喂你砒霜!那是相当的霸道凶残!”
陈初强行总结道。
刘长乐倒抽一口冷气,嘶声道:“竟比金人还凶残么!”
“哈哈哈,好比喻!”
反正左右都是桐山嫡系,陈初爽朗笑道。
午时末。
一袭红衣的蔡婳带着家仆张三、以及鹭留圩农垦一众护卫,直出东京西万胜门。
路过落雁岗时本来打算拐弯,却听说陈瑾瑜也和陈初在里面时,不知怎了,临时改了主意,直接去往了祥符县董家坝村。
“三娘子,不知会王爷一声么?”
张三为蔡家心腹张伯之子,早年间便一直帮蔡家、乃至蔡婳处理那些见不得光的事,比如当年欺负过猫儿母亲的杜万才,便是被他和四弟联手溺死在了桐山东五里的野湖。
是以,他对蔡婳的脾气非常清楚。
担心她因怒行差踏错。
蔡婳却一斜媚目,娇斥道:“怎了?没他我还不做事了?”
说罢,打马扬鞭,小黑疾驰而去,张三也只得率人赶紧跟上。
小半时辰后,众人接近董家坝,驻马于一片林子旁眺望过去。
人数又多了许多,此时在场的不止李以仁,王善舒、孙绍明甚至祥符县衙役都在场。
那皮三占了‘欠债还钱,天经地义’的道理,威风凛凛。
欠他债的农人要么被要求当场还钱,要么就被要求以田地、子女抵债。
县里管土地交易的公人、人口交易的牙婆都来到了现场
一旁,生死两难的农人要么以刚得来的良田抵给王孙李等大户,由他们代偿欠债,要么皮三便要当场带走人家儿女。
任凭农人磕头求情,皮三毫不退让。
衙役们只管维持秩序,偶尔插两句嘴,劝农人将良田抵了
王孙李三人站在一旁唉声叹气,似是见不得这人间疾苦。
来前,蔡婳已大概知晓了怎回事,她同样出身于地主之家,自是一眼便窥破了王孙李等人的手段。
此时看着那三名乡绅的虚伪模样,让蔡婳一阵恶心,忽听她若有所思道:“张三郎,咱家以前也是这般嘴脸么?”
“”这话张三没法接啊!
蔡婳似乎也没打算从他哪里得到答案,她自己以前什么样,她自己还不清楚么。
像是自我辩解一般,蔡婳又低声道:“王爷以前说过这是阶级决定的,和个人修养、良心无关,农耕社会中,想要充实家业,掠夺土地是最直接、也是风险最小的方式”
张三诧异转头,看了蔡三娘子一眼他能听的出,蔡三娘子似乎有反省和自责之意。
这可不像她的性子啊!
不料,蔡婳忽而悠悠一叹,竟罕见的以满是惆怅的口吻自言自语道:“是呀,比起我,良善的猫儿、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陈家小娘,确实要可爱上许多”
随即自嘲苦笑一声,蔡婳迎着午后的秋风眯起了眼,伸出纤纤细指指向了远处骂骂咧咧趾高气扬的皮三,对张三道:“张三郎,待会将他给我杀了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