随着北湾村春妮的吆喝,远远近近响起了接二连三的妇人喊同村吃饭的声音。
一时间,北流河河道两侧更加喧闹。
北湾村灶前,围了足有上百口人,却也不显混乱。
div css=&ot;ntentadv&ot; 负责打饭的妇人,为老人装两片一扎长、一指厚的肥肉,再加两个顶大的馒头这是敬老。
孩童们的碗里同样是两块肉,加一个大馒头他们正在长身体,这是爱幼。
青壮们则是每人三块肉,三个大馒头男人出了牛马力,需多吃些油水补一补。
但轮到她们自己时,锅中已没了几块肉她们便围在锅灶旁,将肉块夹碎,掰了馒头随便蘸着些肉汤吃。
却没一人提意见或表露不满。
民族特性中的坚韧品质,或可从妇人品性中窥见一斑。
村民文三前后左右瞧了瞧望不到边的吃饭人群,感慨道:“这北流河边,少说有一两万人,一天得吃多少粮食啊!”
“是啊!”另一名同村村民一口吃进一块肥肉,边嚼边乌拉道:“我听蔡小哥说,北流河整治完,就要轮到咱们村旁的界河了。他说,王爷要将北流、永流、四臧三河全部疏通,各村再自修水渠,春耕前要完成左近二百一十七村的田地灌溉工程”
“嚯!好大的手笔!”
“那感情好啊,咱村若能用水浇地,往后整年都能吃上白面馍馍了!”
村民纷纷感慨道。
坐在一旁的张五栾只听不语,却向不远处的两女一儿招了招手,待孩儿们上前,将碗中肉片分别夹给了三人。
大女儿却又将肉夹回给了父亲,低头转身走向了远处。
幺儿幺女年纪小,端着刚刚从父亲碗里得来的肉便跑到娘亲身旁,举碗炫耀道:“娘,娘,爹爹又给了我一块肉!”
却换回娘亲一句呵斥,“你爹掏牛马力给伱们挣吃食,你们却不知道心疼爹爹!”
一对儿女挨了骂,磕着泪花转头看向了爹爹。
张五栾不由心疼喊道:“给他们吃,我不饿”
一段小插曲打断了村民之间的谈话,众人呵呵一笑,又有村民接上了刚才的话题道:“王爷整日供这么多人吃喝,不会轮到疏浚咱们村河渠时将粮食吃光吧?”
村民文三却神秘一笑,卖弄道:“这你就不知道了吧?王爷这次来阜城,打杀一二百乡绅、文武,从这些人家里不知得来多少钱粮!咱们才能吃多少?论起来,还是楚王挣的大头!”
本不欲插嘴的张五栾闻此,忽然皱起了眉头,看向了文三,道:“文三哥,那乡绅文武家中米粮再多,可给你吃过一粒?”
“自自然是没有的。”
“那不就得了。做人需知恩图报,别管王爷从哪得来的米粮,给你吃一口,你就需记这一口的恩情!”
张五栾说罢,指了指同村的老人、锅灶旁的妇人、还有吃饱了饭在远处追逐玩闹的孩童,道:“文三哥你看看,王爷若真的只是需要做工之人,会容许这么多妇人、孩童在这儿混饭?人家只是找个由头,喂饱咱们,叫咱们挣些口粮,以免今冬饿死!”
端碗斜倚在树上的魏寡妇留意到了男人间的谈话,当即高声插话道:“五哥说的在理!就像我,带着两个娃娃,给人做工谁肯要?王爷就是想着法叫咱们有口饭吃”
“男人说话女人插甚嘴?”文三回头斥了魏寡妇一句,再回头看向张五栾时,不自在道:“我没说王爷不好,他的恩情,我都记着哩”
不远处,陈初刚端上饭碗,两位老农打扮的乡绅便联袂来访。
来人是沙涡乡绅姚宗江、落市集乡绅秦甫。
十日前,楚王号召全民参与冬季大会战时,两家便给予了积极响应,当日便让子侄带领家丁、亲族来到了北流河施工现场。
他们几家自然不缺这口吃的和每日那几斤粮食,但这是一个态度!
也是,田产虽说被讹虽说‘主动’献与了朝廷,但好歹搭上了楚王这条线。
再纠结已经丢过的东西没有任何意义,尝试利用新关系为家族谋取新利益才是一个成熟的家主该思量的事。
果然,前几日,在楚王牵头下,‘十八善人’和淮北财团有了第一次接触。
初步谈到,由双方共同出资,在本地建起一座罐头厂和铁器农具厂的打算。
是以,今日留在工地上的子侄看见楚王亲至,急忙通知了家主。
姚、秦两人离的近,才能第一时间赶来。
来前,两人特意换上了农人衣裳因为传话的子侄说了,楚王就是这副打扮。
陈初热情的请两人落座其实就是坐在地上,但两人却一丁点嫌弃、不适的表情没都没有,反而乐泱泱的在陈初左右坐了下来。
随后便滔滔不绝的夸赞起,若这河渠疏通,会造福多少百姓,会遗泽多少代之类的。
陈初也回道:全赖姚、秦这等乡贤深明大义,支持朝廷配合本王工作云云
无比融洽。
正在此时,南边再行来一队旗帜鲜亮、仪仗规整的队伍。
少倾,毛蛋骑马驶近后翻身下马,一路跑到陈初身前,抱拳道:“大哥,礼部尚书杜兆清到了。”
“哦?”
陈初还未起身,姚宗江和秦甫一骨碌便爬了起来,那动作简直比正值青壮的陈初还要麻利。
六部主官的礼部尚书啊!
片刻后,杜兆清的使团队伍走近,杜兆清早早便下了马,步行而来。
在这片满是军汉、农人装束的河岸旁,他身后代表了齐国的仪仗、身上的朱紫官袍格外显眼。
直让方圆一里内的百姓都起身看了过来
杜兆清快步走来,陈初终于站起了身。
两人之间尚有一丈距离,那杜兆清便忽然驻足,抬手正了正官帽,随后一揖到底,恭声道:“下官杜兆清,见过楚王!”
“”
周围瞬时一静。
远处的,听不真切只是见一位大官向一位身穿粗布衣的年轻人行大礼,倍觉惊异。
而近处的,实实在在被吓了一跳。
十余丈外,鲁寿激动的直打摆子,扯着张五栾的衣袖强自压抑着低声道:“老大,老大!你看,我就说,他可能是楚王!你看,我猜对了”
张五栾一脸惊愕,久久反应不过来。
这便是王爷?我跟王爷共同疏浚一条河道?
倒是他家幼子,站在娘亲身旁,童言无忌道:“娘,娘,这不是前些日子来咱村里和蔡叔叔叙话那人么”
“嘶~”春妮吓的一把捂住了儿子的嘴巴。
王爷是啥大齐除了殿下就数他大了!儿子称他为‘那人’,万一恼了他怎办!
而陈初,同样有些惊讶,惊讶杜兆清过于恭敬的态度。
不是说他以前不恭敬,而是说此时表现的极端了些
陈初不得不上前,虚托至今仍躬身行礼的杜兆清,笑道:“杜尚书,今日这是怎了?无端行此大礼”
杜兆清这才抬起头,竟红了眼睛,只见他环顾四野,道:“王爷眼前这景象,有官、有绅、有兵、有民,却不分彼此为同一桩事抛洒汗水!若神州各地皆能如此,我汉家必可再兴矣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