div css=&ot;ntentadv&ot; 亥时正,打更人报时和敲梆子的声音邈邈传入堂内。
坐立不安的长子忽然起身,在堂内来回走了几步,直嚷嚷道:“如今我军兵强马壮,十余倍于金人,直接杀了多省事!初哥儿却非要自己作饵万一他有个好歹,俺爹得打死我。”
多年兄弟,生死不离,长子自是担心,却又不愿承认自己紧张,只好拿‘爹’说事。
堂内正在品茗的几位,不由齐齐看了过来。
罗汝楫、张叔夜终归是名义上的周臣,和长子不熟,不好说什么。
陈景彦却有点懒得解释的意思陈初出身桐山的那批老兄弟中,大郎、周良、彭二早已各自独当一面,成为一军大帅。
而长子却仍旧是个团长虽说近卫一团团长的职位并非一般军官可比。
但由此也能看出,长子的某些短板比如只会战场冲杀,却不懂政治上的取舍。
倒是同样出身军伍的折彦文,对憨直的长子颇有好感,便解释道:“姚兄弟,斡勒温今夜异动,几乎所有有异心者都会主动跳出来。若没有今夜一事,咱们还没理由对他们动手呢。日后王爷回撤,留下这些人不知道还会弄出些甚幺蛾子,哪有这般一网打尽省心?”
可长子却道:“管他有没有异心,连那小皇帝一并都杀了,岂不更省心!”
本来不想开口的陈景彦不由眉头一皱,道:“自古以来,弑君终归不是甚好名声!就连金国捉了大周皇帝,都豢养多年未曾下毒手,我们堂堂之军,做事岂能还不如金国蛮夷?”
眼下,天下局势已明朗了七八分,陈景彦说话全无顾忌,不但敢直接称呼金国为‘蛮夷’,甚至还用了‘豢养’这般贬义词汇来形容柴极。
安丰朝名义上的枢密副使张叔夜,一脸坦然。
可临安朝的罗汝楫,脸上却显出几分尴尬。
长子自是辩不过陈景彦,可仍有些许不服神色,于是,折彦文又耐心补充道:“姚兄弟,金国能战之事虽已折损了七七八八,但毕竟有百万人口,若王爷明着杀了小皇帝,这关内关外百万金人会如何看咱们?难不成将他们都杀了?
就算痛下杀手,百万众能杀的完么?极善渔猎的金人残部若统统逃往深山,王爷便是迁来百姓在平原耕作,这些逃走金人岂不把怒火都洒到了迁来百姓身上?届时,需多少大军常驻关外,维持秩序?”
这是治理成本的问题。
关外地大,三面环山,将女真一族逼入深山,远不如将他们留在平原接受‘教化’来的长治久安。
折彦文最后总结道:“小皇帝之死,不能由我们动手。今夜金军一旦攻入皇城,到底是斡勒温要对楚王不利,还是完颜亮残部欲对小皇帝下手,谁又说的清?”
长子迷惑半晌,终于听明白了,不由道:“折军咨的意思,是明日之后,我军对外言称,完颜亮余孽弑君作乱?可旁人信么?”
“怎会不信?他们攻打皇城是真,报纸舆论又在咱们手中,个中隐秘,谁能说话谁就代表了事实。”
折彦文话音刚落,却见一名小校快步入内,低声禀道:“长史大人,半刻钟前,西开阳坊营房内的金军倾巢而出,一部沿开阳街往西快速接近皇城宣阳门;一部沿崇效街北上,欲往我天策府而来。仙露坊、常青坊、广源坊内金国勋贵府邸皆有异动”
陈景彦闻言,不由哈哈一笑,对众人道:“我等暂且退往后宅吧。姚将军,接下来的事便交给你了”
亥时二刻。
张三德同一众太监为内应,夜开皇城宣阳门。
斡勒温率部入城后,急忙命属下重新锁上城门,以免陈初趁乱逃遁。
得知合札军已顺利入城,一直等在泰和殿的完颜安大喜之余,赶忙出殿亲自迎接。
“诸位叔伯兄长,皆是我大金忠臣!”
特意佩了剑的完颜安环视一众忠良,声音颤抖。
斡勒温却知,今夜之事,重在出其不意,不然待城内城外齐军反应过来,他们将死无葬身之地,当即单膝跪地道:“陛下,方才我等入城之时,皇城南广阳坊的齐国驻军,似已有所察觉。陛下请速速下令,擒拿陈贼!”
完颜安闻言,赶紧压下激荡心情,拔剑一挥,指向北苑道:“贼子此刻就在北苑景明宫,众将随朕冲!”
和慷慨激昂的完颜安不同,斡勒温连忙转头对众属下补充道:“暂时不要伤陈贼性命,定要生擒!”
毕竟,城外的齐军兵力占优,只有擒了陈初,才好逼迫他下撤军命令。
恨不得将陈初碎尸万段的完颜安,对斡勒温这句画蛇添足之语小有不满,却也未再吭声,提剑便往北苑冲了进去。
这比御驾亲征还要勇武的表现,确实让合札亲军的士气又上了一个台阶。
不少随军勋贵甚至为此泪目,暗道:新君肖似老祖,我大金中兴有望矣!
进入北苑后,完颜安等人再不隐匿行踪,直扑景明宫。
杂乱脚步和兵甲磕碰的铿锵之音,迅速打破了北苑寂静。
内苑无兵,守在景明宫外的几个小太监眼见夜色中一大群凶神恶煞的将士杀来,当即吓得作鸟兽散。
沉浸在巨大亢奋中的完颜安一路冲到了太后寝宫外。
完颜安登基以来,垂帘听政的柴圆仪地位尊崇,众金军尚不敢直接冲入寝宫,纷纷于宫前百余步停住了脚步。
只觉陈初已成瓮中鳖的完颜安,当即越众而出,朝灯火通明的寝宫怒喊道:“陈初!出来受死,莫要躲在妇人裙下!”
完颜安话音刚落,却见寝宫十二扇殿门同时打开,一队队披甲执锐的甲士手持盾牌冲了出来。
这队甲士出殿后,迅速于高出地面四尺余的殿台上列队,全程未有一人出声。
起初,完颜安吓了一跳,可随后细细一看,上方甲士约莫只有二百来人,对比他身后的三千合札亲军,差距甚大。
不由重新聚集了信心,只听他又喊道:“哈哈哈,陈初,莫以为凭此二百兵,朕便奈何不了你么?快出来受死!”
可站在侧后斡勒温见状,心中却猛地生出一股警惕内宫无兵,这二百兵绝对是事先便藏在此处。
说明,今夜一事,对方早已有了准备。
并且,陈初能藏二百兵在寝殿,就可能藏了更多的人在广阔北苑。
斡勒温赶紧四下打量,却见四周黑黢黢、远处宫墙之上似有无数影影栋栋的人影。
可完颜安立于殿外的完颜安还在叫嚣,“陈初,莫当缩头乌龟!快快滚出来!”
千呼万唤中,终见一身材颀长的男子缓缓走了出来,他身后,却是微微低着头、亦步亦趋的金国太后柴圆仪。
完颜安最见不得这般景象,大怒之下,前迈两步,自有合札亲军紧随其后。
不料,夜色中忽听几道‘嘣~嘣~’松弦之声。
声到箭到,跟随在完颜安身旁的几名亲兵竟同时中箭。
中箭亲兵哀嚎声中,完颜安、斡勒温等人同时抬头,看向了箭矢来处。
却见,高大寝宫的屋脊之上,一队持弓军士赫然在列,且弓弦已重新上了箭,正稳稳瞄着下方。
完颜安不由吓得连退几步。
随后,左右前后的宫墙上持弓、端铳军士纷纷露出了头。
完颜安正错愕难言之时,殿台上的陈初凝视下方,终于幽幽开了口,“陛下,何故造反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