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后呼吸急促,忍无可忍地大叫道“皇帝你听见了没有!你竟纵容这贱婢……”
赵踞深看仙草“够了。”
仙草看看赵踞,又看看太后,仍是笑着说道“我其实该恭喜太后跟皇上的,你们母子天伦之乐,何其圆满,只可惜……我们太妃娘娘却死的冤枉而凄凉,如今,她唯一的至亲也都给你们害死了,你们却一无所知,心安理得。”
她虽然在笑,泪却从眼中滚落下来“真是有趣,这天底下,好人不长命。”抬眸看向赵踞,仙草继续说道“皇上你不知不懂我为何要出宫吗,我不想留在这里看这些看厌了的人,我怕有一天我也会忍不住变成恶人,但是你还是非得逼我回来。”
颜太后总算喘过一口气“你给我住嘴,你这贱婢,谁给你这样大的胆子,让你在这里诋毁我跟皇帝,你……就跟徐悯一样,都是不知廉耻规矩的贱人……”
皇帝眼神一变,太后却无法消减心头之恨般,回头道“来人,给我把她拉下去,给我活活打死!”
赵踞喝道“太后!”
颜太后已经有些失去理智,她瞪向皇帝“皇上你今日若是不杀了她,那就拿刀来杀了我!”
颜如璋见太后如此,忙道“太后……”
太后却不许他开口“你跟他是一伙儿的,都是给这个狐狸精给迷住了,今日我一定要除了她,谁要拦着,除非踩着我的尸首!”
太后如此盛怒,周围众人纷纷跪地。
颜如璋也跪了下去,赵踞咽了口气,摁着腰间,正欲跪下,颜如璋突然醒悟“皇上!”
赵踞白着脸,终于跪地道“太后,不管如何,请太后息怒,朕……自会处置。”
腰间的伤越发疼的钻心,皇帝眼前一花,手上的匕首差点儿落地。
正在这时,却听仙草道“真是母慈子孝,感人至深啊。”
赵踞喝道“你还不住口!”
周围都是跪了一地的人,只有仙草没有跪“皇上,不用你替我求情。生死有命,我说过了,我已经不在乎。”
仙草说着,竟移步往前。
颜太后本又要发怒,却见她竟是走向自己,一时惊怔“你……”
仙草歪头看着太后,点点头轻声说道“太后有个好儿子,只可惜,皇帝没有个好娘亲。”
颜太后简直如在梦中,不能置信天底下竟有人敢对自己说这种话。
赵踞突然意识到不对,他慢慢站起身来看向仙草。
就在太后暴跳之时,仙草回头跟皇帝目光相对,她眼中有泪未干,仿佛是想笑,不料一张口,竟有血从唇边涌出。
她再也撑不住了,闭上双眼往后倒去。
在皇帝面前,就仿佛是紫麟宫里被风吹折的春日杏花。
太后给颜如璋哄劝,好歹先回延寿宫了,临去还恨恨的念着不能饶恕。
其后,太医院里连出了十数个经验丰富医术精湛的御医,往乾清宫飞奔而来。
但是结局却让皇帝很是失望。
据太医说,仙草的体内毒发,本会无救,可先前好像给人用什么压制着,才得无碍,可偏偏最近失了调养,又加上心绪不宁大悲大喜的缘故,所以催的毒性发作更快了。
赵踞恼道“朕不想听没用的,只说诊治的法子。”
太医们低着头彼此相看,都是面带苦色,其中一人道“皇上恕罪,若是臣等从一开始接手,此刻或许会有头绪,但是现在为小鹿姑姑治疗的另有其人,那人用的什么药,臣等无法窥察,如果擅自下药,倘若跟他先前所用犯冲,非但对小鹿姑姑无效,反而会有害!”
赵踞抵着额头。
颜如璋在旁边听到这里,突然想起一件事,当下忙上前告知皇帝。
天色已暗,宫门口的小太监接了镇抚司送来的沈君言。
因沈君言走的慢,太监们忙又传了肩舆,一路小跑地抬着往乾清宫而来。
跟这些慌里慌张的小太监们相比,第一次进宫的沈君言反而十分淡然。
直到进了乾清宫,参见皇帝。
赵踞见他容貌清俊,气质温和,年纪且不大,举止且又显风度,颇为意外。
问了数句确认是他给仙草治病后,便叫太监带了入内。
沈君言给仙草诊过,便从随身所带的匣子里掏出了几样药材,吩咐去煎药等等,太医们一一看过无碍,忙着手行事。
颜如璋早看出他似有所准备般,此刻问道“小鹿的病情如何?”
沈君言正捻着一根银针给她刺穴,闻言道“她本就是吊着一口气的,就像是那风中的灯芯子,只要稍微用力就会吹灭了。”
颜如璋道“大夫可能妙手回天?”
沈君言微笑道“并不敢,只是尽人事听天命而已。还有,就是看她自个儿想不想活罢了,可我方才给她诊脉,心脉希微,怕是情形不妙啊。”
赵踞在旁边听到这里,转身往外去了。
颜如璋在内看着沈君言,赵踞回到外殿。
之前仙草毒发吐血倒地,赵踞急忙扶住,龙袍上给她的血濡染一片,这才没有让腰间的伤显出来。
方才是颜如璋硬逼着,才叫了个心腹的太医给料理了一番。
幸而那刀口不深,并没有伤到脏器,但就算如此,也已经把那太医吓得半死。
赵踞坐在御桌之后,不知过了多久,才听雪茶诺诺说道“皇上,有一件事,奴婢就算死了,现在也一定要告诉皇上。”
赵踞正是心烦意乱的时候“怎么。”
雪茶跪在了赵踞跟前,小声道“皇上,其实,小鹿在临出宫那晚上来找奴婢,奴婢曾问了她一件事,这件事奴婢一直瞒着皇上不敢说。”
赵踞皱眉“哦?”
雪茶的手揪着自己的膝头袍子,却不知从何说起,思来想去“其实奴婢,从很早之前就发现了小鹿、小鹿跟以前不同了,想必皇上也发现了。”
“你……说什么?”
雪茶道“虽然她说,是太妃教她的。可是、可是奴婢觉着,就算皇帝手把手地教奴婢,奴婢也绝对不会出口成章的什么都懂,也绝不会从现在的性子突然变得聪明无比。而且,奴婢也绝对不会从太监变成皇上的做派。”
赵踞的手暗中握紧“继续说。”
“所以那天,”雪茶咬了咬唇,“奴婢问了小鹿一件事,奴婢问她、问她是不是徐太妃。”
赵踞双眸微睁。
雪茶把心一横,大声说道“她承认了!但是她不许奴婢告诉皇上!因为她怕奴婢会因此惹出杀身之祸,但是现在、奴婢实在忍不住了!”
雪茶睁开双眼,泪汪汪地看着赵踞“皇上,她是太妃娘娘呀,是曾经对皇上那么好的太妃,皇上不该那么对她……皇上,奴婢心里着实难过……”
雪茶说着说着便呜咽起来,他索性闭上双眼,放声哭了起来。
不得不说沈君言的确有几分手段。
子时才过,仙草便醒了过来。
她看着灯光浅淡的帐顶,虽呼吸艰难,却仍旧还在人世。
正一笑,面前多了一个人。
赵踞俯视着她。
仙草对上他的双眼,神色淡然。
“你又没死。”皇帝开了口。
仙草嘴角微挑。
赵踞看着那似曾相识的讥诮浅笑“白天,你曾说徐慈是你最重要的人,对吗?”
仙草沉静地回看他。
赵踞道“凭什么?你以为你是谁,真把自己当徐悯了?”
仙草仍不言语,眼中的嘲弄之色却越发明显。
皇帝缓缓抬手,手中多了一把雪亮的匕首,正是白天仙草刺伤他的那把。
仙草看着他的动作,无惧无忧。
却见皇帝握着匕首,慢慢俯身下来。
他握住了仙草的手,将她的手摊开,把匕首放在她手中,让她握住。
仙草略觉意外。
赵踞打量着她的脸色,轻声道“你听好,你如果是鹿仙草,你就没有资格怪罪朕,因为是你对不起朕在先,你所做的那些事,不管你死上几次,都是罪有应得,你半点都怪不得朕!听清楚了吗?”
仙草沉默。
“但是,”皇帝顿了顿,声音有些暗哑“如果你是徐悯,你就可以拿这刀杀了朕……只管动手就是了,毕竟是朕欠你的,朕纵然死了,也绝不怪你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