枯叶缓缓而落,仿佛时间慢了。
于昆阳城中的人们而言,今日戏台上的这一场对决实在莫名其妙得很。彩色光辉、幻影、听不懂的对话,以及此刻场景的凝固——
念慈刀与宿月刀阵维持着它们最初接触的那个瞬间,已有很久。
又一枚落叶飘来,在靠近二人的某一刻无声化为湮粉。
盛玉成注视着叶片泯灭的那处空间,忽笑道:“我刚才知道,原来你言辞锋利亦不输于人。”
陆启明摇头而笑,平淡道:“身在其位而已。既人人如此,盛先生又何必较真。”
“只是看你小小少年口气却大得很,瞧不惯而已。”盛玉成轻飘飘接了句,微笑道:“我倒很想见识见识你所谓的擅长之事。”
陆启明不以为意。他随意扫了眼近旁的宿月刀阵,轻笑道:“我最是擅长鉴宝,盛先生可有兴趣听听?”
盛玉成挑眉:“哦?”
陆启明微笑道:“盛先生的这套宿月,想必是从外面凑巧的来的。”
盛玉成眼睛眯起,淡淡道:“这件事知道的人已有很多,就不必你再来告诉我一次了。”
陆启明但笑不语;下一刻,他的手竟突然松开了刀柄!
念慈与宿月分明正处于针锋相对的角力,万万松懈不得——他怎么敢?难道就不怕内力反噬?
而紧接着,盛玉成却脸色一变——
没有变化。
不仅仅是念慈刀仍悬空在原处;在盛玉成的感受中,连从念慈刀上传来的力道也无丝毫变化!若非他是亲眼看着,他决计无法相信陆启明是真的松开了手!
盛玉成眼神复杂。他原先还在心中感叹陆启明气息悠长——明明是小周天高阶的修为,却能够与他控制的小周巅峰内力分庭抗礼;但现在看来,陆启明能做到的又岂止如此?他连内力都用不着!
此刻盛玉成已经明白,仅凭他压制到小周天巅峰的区区修为,连让陆启明受伤都不可能。
“妖孽!怪胎!”盛玉成在暗地里不停嘀咕着。他忍不住联想起去年的事,那时候连陆氏那个太上长老发起疯病来也没能害死陆启明——而且当时陆启明似乎还比现在要弱得多——盛玉成第一次开始怀疑,就算他真的全力出手,陆启明也有的是本事保住性命。
说来也有趣。
盛玉成原本确实没有准备真的对陆启明下杀手。他从一开始就抱着“做样子”的心态来的。可这会儿,一看陆启明竟真的如此难以对付,盛玉成反而心里痒痒起来,情不自禁开始认真考虑——假如他现在真的突然用大周天的修为,究竟有几分把握杀死陆启明、又究竟有几分把握从陆氏那神秘强者手下顺利逃脱?
但陆启明忽然松开念慈刀可不是为了让盛玉成胡乱做这些感慨;他仅仅是为了腾出手而已。
陆启明起了一个木系术诀。
盛玉成已回过神来,脸色稍显阴沉。他明白陆启明的意思——这术诀级别不高,又是被他的金所克制的木属性——为的就是让他无话可说。
盛玉成也并没有阻拦的意思;他就眯眼看着——看陆启明如何用这么弱的木属术诀破他的宿月七团圆!
莹润的青色光华在空中转瞬凝聚,再轻盈向着刀阵飘移过去,再然后——
叮叮叮;是刀刃跌落台面的清脆碰撞声。
刀阵散了。
——就这样?!就这么简单?!
盛玉成倏然睁大眼睛,不敢置信地踏前一步,似是想要再看清楚些;可惜只是徒劳,方才那短暂的一瞬早已过去了。
盛玉成呆愣在原地,左思右想许久,猛地抬头盯住陆启明的眼睛,厉声喝道:“绝对不是因为那个术诀!你究竟用的什么手段?!”
好歹也是修行至大周天的人,陆启明的木系术诀能造成什么效果——盛玉成还不至于不知道;然而事实却狠狠扇了他一个耳光——二者甫一相触,他的刀阵就莫名其妙丧失了全部的抵御能力!
从“牢不可破”到“彻底摧毁”的转换只在瞬间,二者之间根本不存在丝毫过渡!这种不合理的程度之深,简直让盛玉成怀疑自己是被谁消除了一截记忆。
面对盛玉成的质疑,陆启明却只笑:“盛先生为什么单单否认我,却丝毫不怀疑是自己的刀阵出了问题?”
盛玉成冷笑不已:“行!就算我刀阵真有错处!可你若说你没有动别的手脚——真当我瞎?”
“何必动怒。之前说了只是鉴个宝而已,盛先生莫非忘了?”少年笑得温和。可是他自然知道,虽然他劝着盛玉成不要动怒,但动了怒的人往往最恨的就是他这种平心静气的姿态。
但陆启明偏偏真的有本事让盛玉成忘了生气——
只听他不紧不慢地解释道:“我最初那句话其实并非戏言。盛先生的这套‘宿月’是难得的宝物,只不过确实不该叫什么‘团圆’,而是喻了世事阴晴圆缺之道。”
盛玉成眉峰一扬,下意识就要驳斥;但不知是想起了什么,他渐渐皱起了眉头,沉默下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