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婉姝急切切的晃了晃苏木槿,“槿姐儿……”
苏木槿垂着的眸子这会儿才抬起,缓缓的应了一声,“好。”
她也需要离开这里,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理一理。
苏木槿拜托了桐姐儿有空多来陪棉姐儿玩,在睡熟的棉姐儿额头亲了亲,拿了自己另外一套换洗的衣裳,出了门。
沈氏从杨氏口中知道苏木槿要去沈家,想拦,被杨氏摇头止住,“小姑,槿姐儿是这件事中受伤最重的,你、你跟盛哥儿他爹的态度估计是让这孩子最伤心的。别难为她了,让她去我们那多呆上一段时间,等这件事过去,你们再挑个时间去接她吧。”
“大嫂,我……我是为她们好啊……”沈氏满嘴苦涩的解释。
杨氏看着她,好一会儿轻轻摇头,“小姑,槿姐儿不是三岁的孩子,她今年十三了,她……什么都懂。你如果还抱着这种想法,槿姐儿……以后怕是会被你们夫妻推的远远的。”
杨氏说完,站起身,“我和四弟妹给你带了一篮子鸡蛋,还有一些腌制的腊肉,你不能做饭,就让棠姐儿做,她会做饭吗?”
“算了,你们也指望不上她,等会儿我跑一趟战家,去跟战六嫂子说一声,让她有空过来照应一下你。你现在先把这些事放一放,坐好小月子。我跟娘过段时间再来看你。”
杨氏叹了一声,转身往外走。
走到门口,被沈氏叫住,“大嫂,你说如果四弟做了对不起大哥的事,娘会怎么做?”
杨氏一愣,反应过来沈氏还在纠结,皱了皱眉,“小姑,这不是为了骨肉情深,这是害了她们!如果四弟真的做了对不起你大哥的事,娘绝对不会姑息不会优柔寡断;再一个,四弟,不是那样的人!”
话落,杨氏一脚迈了出去,几步出了茅草屋。
沈氏呆坐在床上,听着外面马车离开车轮压着地面发出的嘎吱声,几匹马抬蹄时发出的喘息声,靠在床头闭上了眼。
她明明已经决定要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出来,为什么……临到出口却含糊其辞?!
沈氏靠着床头缓缓滑到床上,闭着眼低喃,“娘说的没错,我是魔障了啊,明知道棠姐儿做错了事还护着她,我那哪里是为了她们姐妹的情义,我那是害了棠姐儿,委屈了槿姐儿!”
可她心里是真的害怕啊,害怕槿姐儿不认棠姐儿这个妹妹,就像当年她在宅子里看到的,姐妹相斗,姐姐设计毁妹妹清白,虽未得逞,姐妹之间却伤了和气。
姐姐哭着跪在妹妹跟前说她一时糊涂,求妹妹原谅她这一次。
她当时义愤填膺的跟小姐身边的大丫鬟游珠姐姐说,“一时糊涂就能作为她伤害别人的理由了吗?这种事怎么能原谅?当然是不原谅!一辈子都不能原谅!”
游珠姐姐还笑她,“你倒是个嫉恶如仇的。”
后来,姐姐被父母嫌弃,远远打发嫁了,没有娘家的助力,姐姐在婆家的日子有多艰辛可想而知,姐姐每年都会写信回去祈求,但那些信根本连老爷夫人的身边都近不得,就被筛选信件的贴身丫鬟婆子给丢到火里烧了个一干二净。
后来,她离开时,听说姐姐连生了几个孩子,都没能保住,婆家做主给她丈夫纳了一个良家贵妾,那妾第二年就生了一对双胞胎,都是儿子。
丈夫自此对她更是冷落,她身边的丫鬟婆子也纷纷改走其他门路,她则过的连贵妾身边的大丫鬟都不如。
沈氏想着想着,不知道什么时候昏沉沉的睡了过去,梦里,她看到槿姐儿嫁给了当朝首辅,过着锦衣玉食的官夫人生活,而棠姐儿则寄人篱下,看人脸色行事,连身边的丫鬟婆子都能给她脸色瞧……
沈氏被这个梦吓的一个激灵,醒了过来。
正看到苏连华从外面进来,看到她脸色发白满头的汗,忙奔过去,小心的将她扶坐起来,拿干净的袖子帮她擦额头的汗,“怎么了?脸色这么难看?槿姐儿、棠姐儿她们呢?”
“华哥,我刚才做了一个梦。”沈氏没有回答苏连华的问题,将自己刚才梦的内容告诉了苏连华,苏连华愕然,“你最近压力太大了?这件事不是说已经过去了吗?以后咱们好好盯着点棠姐儿不让她再做糊涂事……”
“爹娘他们来了。”沈氏打断苏连华的话。
苏连华一顿,两息后才反应过来沈氏口中的爹娘指的是沈老爷子跟沈老太太,“岳父岳母来了?他们人呢?”
“已经走了。”
沈氏微微合眼,细细的将沈老太太说的那些话,以及她想通却临到头上又替棠姐儿遮掩伤了槿姐儿心的事说了,一脸苍白仓惶的看着苏连华,“大嫂说让槿姐儿去苗家寨住一段日子,槿姐儿没有反对。华哥,槿姐儿是不是……是不是心里也怨怪记恨我们了?”
苏连华显然没想到他不过是去山上打了一上午猎,家里就出了这么些事。
“不会的,槿姐儿向来懂事,会明白我们的苦衷的。”
沈氏却苦笑着摇头,“槿姐儿这次是真的生气了,她走的时候都没有来跟我告别。大嫂说,我如果一直抱着这种为她们姐妹好的想法,会把锦鸡儿越推越远……可是,让我眼睁睁的看着她们姐妹反目成仇,老死不相往来吗?我做不到啊。”
听到她这些话,苏连华的神情也多了几分凝重,他伸手将沈氏揽入怀中,轻拍着她的后背,安抚道,“我知道,我都明白,这件事棠姐儿有错,我们做父母的也有错。槿姐儿一时难以接受也是可以理解的,给她一些时间,让她慢慢消化消化,等你做完小月子,我们一起去岳父岳母家接她回来。”
沈氏缩在苏连华怀里,很久没有出声。
苏海棠躲在西屋的里间,手指使劲抠着床上的被子,一双眼阴恻恻的瞪着隔扇上的图案。
……
沈家人离开十八里寨上了大路,快到分叉路口时,遇上从镇上下来的文殊兰。
文殊兰远远的挥手打招呼,“苏三姑娘她大舅、苏三姑娘她四舅!”
听的一群人满头黑线。
沈婉姝从马车里探出脑袋,瞅着得儿得儿跑过来的文殊兰哎呦一声,“槿姐儿,快看,元宵节那个顾少爷身边的跟班儿。”
苏木槿,“……”
文殊兰打马近前,坐在马上朝沈延峥、沈延霄拱了拱手,笑盈盈道,“两位舅舅,你们这是从十八里寨过来吗?这位是?”
文殊兰看着另一匹马上精神矍铄的沈老爷子问道。
沈延峥与沈延霄面面相觑,他们跟这个文家少爷不熟悉吧?
沈延峥抱拳,“这是家父,文少爷这是?”
文殊兰朝沈老爷子拱了拱手,哈哈笑道,“听说苏三姑娘分家出来单过了,我带些东西给她和苏二叔庆贺庆贺。”
沈延峥兄弟一同看向他身后那两辆马车上堆的满满的吃穿用的东西。
“怎好让文少爷破费?”
文殊兰摆手,“统共也没花一百两银子,算什么破费。两位舅舅这是要家去吗?这马上就要正午了……”
文殊兰后知后觉的顿住未完的话,眨了眨眼睛。
两兄弟对视一眼,沈延峥点点头,“妹妹身子不好在休养,苗家寨离十八里寨的距离也不远,所以……”
“哦,原来如此,是我思虑不周了。”文殊兰忙欠了欠身,颇有些遗憾的朝沈家兄弟身后的路看了几眼,砸吧了两下嘴,看来这顿饭是吃不到了。
他这些日子没见苏木槿,还想着趁这次机会好好跟她炫耀一下芳华园的进账,顺便,将顾砚山飞鸽传来的书信拿给她看。
“文少爷?”
沈延峥见文殊兰变了脸色,唤了一声。
文殊兰啊了一声,“如此我就不过去叨扰了。你们……把东西送过去,放下东西再回来。”
他想让人捎带一句话给苏木槿,让苏木槿来镇上一趟,又想到她母亲身体不好,她肯定也脱不开身,心里转了几个圈,突然想到苏木槿的四叔苏连贵,猛的拍了几下自己的脑门儿。
他真是傻了,回头让苏四叔帮忙传个话不也是一样的吗。
他笑着与沈家兄弟拱手告别,拉着缰绳就要掉头回去,余光却突然扫到马车里探出的那颗脑袋,还有风吹气的马车帘子后,那张熟悉的脸庞。
“苏三!”
沈家兄弟同时皱起了眉头。
沈老爷子回头看了眼车子里的苏木槿。
沈婉姝碰了碰苏木槿,“槿姐儿,那小子叫你呢。”
苏木槿嗯了一声,抬眸正迎上文殊兰有些炙热的目光,不由一怔,“文殊兰。”
文殊兰满脸都是笑的催马过来,到了马车边,利落的从马上下来,笑眯眯的看苏木槿,“苏三,你送你舅舅他们回家吗?”
“文殊兰你有事吗?”苏木槿看着他,面无表情道。
文殊兰一怔,将苏木槿仔细看了一遍,又转着眼珠将苏木槿姥爷家的人看了一遍,眨巴眨巴眼,“你、你能下车来吗?我跟你说几句话,嗯……三句,三句话。”
恭喜她分家一句。
芳华园爆赚,二句。
顾砚山有信给她,三句。
嘟嘟好。
苏木槿犹豫了一瞬,应了声,“好。”
“槿姐儿。”沈婉姝有些担心的拉住她的胳膊,苏木槿朝她扯了扯嘴角,“我就在外面,不走远。”
沈婉姝才慢慢松开了手。
苏木槿下车,与文殊兰往分叉路口走了十来步,站定,“说吧,什么事?”
文殊兰观察着她的脸色,奇怪道,“你分家了不是应该开心吗?你怎么……像丢了魂儿一样?”
苏木槿淡淡的看着他。
文殊兰砸吧砸吧嘴,还是按照先前想好的,先说了恭喜她分家,苏木槿没有表情的嗯了一声。
文殊兰又将芳华园大赚的事与她说了,苏木槿依然是一声嗯。
文殊兰皱着眉嘿了一声,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塞给苏木槿,“给,顾砚山从京城飞鸽传来的信,说让你看了一定得给他回信,也不知道里面写了什么,还怕你不回信特意让我来叮嘱你。”
苏木槿接过塞到袖子里,“我知道了,我看过会给他回信。”
文殊兰看着苏木槿,眉头都快皱巴成一团了,“苏三,你到底出什么事了?”
“我没事。”苏木槿说了句,片刻又道,“我有些事没想明白,等我想明白了,我去文家酒楼,到时候派人去找你,我……有事请你帮忙。”
文殊兰嗨了一声,拍拍胸脯,“有什么事你开口,这金水镇还没有我文殊兰摆不平的事儿。”
苏木槿扯出一抹浅浅的笑意,“谢谢你。李家……前两天发生的事麻烦你帮我打听一下,越详细越好。”
“李家?那个李斌家?”文殊兰皱眉道。
苏木槿点头。
“好,没问题。”文殊兰应下。
目送苏木槿与沈家人一路往苗家寨的方向走了好远,文殊兰才反应过来,苏三的娘不是身体不好吗?她怎么跟着她姥姥家的人去了苗家寨啊?
文殊兰百思不得其解,摇摇头,摆手让手下人去送东西,自己调转马头,回了镇上。
待浮霜将查到的消息递到他手里时,文殊兰看的一蹦三尺高,“这李家人心眼儿可真特么的毒啊!那什么苏姨娘不是苏三的堂姐吗?神马。”
浮霜抽了抽嘴角,实在不敢恭维自己这个新名字,“回少爷,李少爷身边的苏姨娘名叫苏牡丹,确实是苏三姑娘的亲堂姐,不过……苏三姑娘的爹与苏姨娘的爹不是一个娘生的。生苏三姑娘爹的是苏老爷子的原配,生苏姨娘爹的是苏老爷子后来纳的一个妾。”
文殊兰摆手,“爷管他是谁生的,爷就想知道,苏姨娘这人是怎么回事?”
“苏家大房的张氏得了李家小姐的眼,拉拔了自家男人,女儿进府当差,苏牡丹眼馋李家富贵,爬了李少爷的床有了孩子,被李家少奶奶记恨……后来苏牡丹掉了孩子坏了身子,不知道怎么就把主意打到了苏三姑娘身上……”
“不知道为什么把主意打到了苏三身上?”
文殊兰斜过去一眼。
浮霜垂下头,“是,小的查来查去也没查出个所以然。”
“叫林叔去查。”
浮霜讶然。
文殊兰瞪眼,“还不去?”
浮霜应了一声,出门。
没两日,林叔送来消息,是个谁也没有想到的人!
李成弼!
文殊兰想了好一会儿,才想起来这个渣是谁。
苏三的那个未婚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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