浮姑城墙不高,墙垣部分坍塌剥落,缝隙爬满枯死的藤蔓青苔。城门仅有几名头发花白的老卒站岗,风冷得很,身上衣物无法御寒,只能躲在破旧的门后跺脚取暖。
但等她看到即将入住的地方。
沈棠摸摸鼻子。
时刻戒备外界可能突发的意外。
沈棠纠正他的措辞。
而这之外,错落凌乱。
沈棠从腰间钱囊摸出几颗饴糖往空中一丢,胯下摩托仰脖张嘴,嗷呜吞下。
沈棠以手扶额。
沈棠振振有词。
“还真是……一穷二白啊……”沈棠用袖子捂着口鼻呼吸,这才稍微好受点,扭头又问几个跟上来的官吏,“治所政务平时是你们处理的?可有档案户册?府库钥匙呢?”
长廊蜿蜒曲折,假山流水淙淙。
“那是何处?”
抬头再看房梁——
她往自己嘴里塞了一颗。
但是,当她看到灰尘堆积的府库,空气中弥漫着久不见光的腐臭,彻底绝望了。
看着一脸心如死灰的沈小郎君,祈善宽慰:“万事开头难,虽说是穷了点儿……”
越堆越多。
也有些心虚自己“压榨”过狠。
“不是‘穷了点儿’。”
沈棠道:“没什么不能说的。”
祈善深知,这绝非最后一次。
明明飘着点点细雪,却无一片落在众人肩头;明明吹着森冷北风, 但连队伍中尚在襁褓的婴孩儿也感觉不到多少冷意……那些雪和风, 全被一层看不见的力量抵御在外。
但是,并无卵用。
顾池道:“主公!”
最中间一圈人则是削瘦憔悴的老弱妇孺,身上所穿衣物缝缝补补不知几次。
就算牙齿坏了——
生怕沈棠会因此不快。
若将浮姑城以中轴线为中心,横纵交错分成九块,东北区域接近核心位置的建筑群,瓦檐整齐厚重,门户布局讲究。
一个地方穷到吃土,唯一的好处就是使绊子的人少,自己带来的人多,上岗之后,各项政令才能毫无障碍地施展下去。若接手一个有老人指手画脚的郡县,反而麻烦。
万物皆有可能。
河尹穷山恶水,沈棠无人可用, 不指望有本事有能耐的文心文士、武胆武者能者多劳,难道指望那些饱受饥饿贫穷困扰, 甚至连种地自由都未实现的庶民干活儿?
沈棠肚子里早就盘算好了赵奉几个该怎么用了, 只是她不说, 顾池也未讲而已。
然后——
却见顾池神色笃定,眉梢带着调侃的笑:“这些官吏,不消几日便会移病。”
好家伙,好几个屋子满满当当堆积着没有处理完的政务,各种档案竹简快要堆到房梁,几乎没有人下脚的余地。一时间,她不知该庆幸房梁塌了也压不倒自己,还是哀叹自己可以预见的社畜生涯……
顾池听到沈棠内心抱头尖叫。
她总是不死心。
倘若只是穷,他们这些官吏虽说平庸,也不敢说治理得富裕,但绝不会这么穷。毕竟大家伙儿也都是穷苦出身,了解庶民之苦。无法给庶民带来福祉但也不会行恶。
乍一见,几人犯了难。
所谓“移病”便是称病请假。
“沈君,小心脚下。”
“再去看看府库吧。”
队伍最前头。
他下意识抬手捂着耳朵。
几个官吏面色大变,支支吾吾。
沈棠这么一提,他们痛快交出来。
然后——
便问:“可有什么问题?”
几人:“……”
完全是一个烂摊子。
一脚踩上去,极容易重心不稳。
便都坦白了。
沈棠见他们面有难色。
整支队伍好似缓慢蠕动的虫子,在官道上慢悠悠地前行, 整个队伍除了脚步声和马蹄声, 只有偶尔的低声细语,勉强算是整齐有序。或许是即将抵达目的地,看到了希望,这一行人脸上逐渐露出些许喜色, 连带着沉重疲累的脚步也轻快三分……
几个官吏看着沈棠倏忽青倏忽白的脸色,心里打鼓越发厉害,忐忑不安,生怕沈棠因此发难,甩来一顶“渎职”的帽子,借此树立威信。他们也不想啊,但是河尹治安极乱,每日都有各种事情发生,治所人手越来越少,他们有心处理也无力解决。
五郎有事没事就给俩小孩儿投喂饴糖,哪个孩子能抵抗甜食诱惑?哪怕每天早晚两次用齿木揩牙漱口,也容易坏牙。沈棠倒是不觉得,这俩孩子守孝清苦,这要忌口、那要忌口,多吃两颗饴糖缓一缓嘴馋也没啥。
“不算是文心言灵还是武胆言灵,只要是能生效解决麻烦的,那便是好言灵了。谁规定‘日暖风和’这样的言灵就不能这么用?”
她才知道自己先前想得早。
倘若是富裕之地,沈棠这个新官一上来就要“夺权”,原来的班底心里多少会不快,行动上也不会配合,但河尹这个地方实在是太穷了,这几个官吏急着想逃。
沈棠是做过一定功课的,她从白素那边了解不少河尹治下情况,特别是治所浮姑。但顾池这么一说,她心里打鼓。
有些地方的砖石还松动。
这俩碰到一起就是穷上加穷。
沈棠内心翻了个白眼,街上破屋子一堆,百姓没几个,人均十几个破补丁,御寒全靠颤抖和信念……有多穷,她多少有些心里准备。谁料顾池却说:“不止如此。”
他发现什么言灵到了沈小郎君手中都会“不正常”, 例如现在,竟然提议让几个文心文士轮流施展言灵, 保持行军环境气温。
不然,她晚上睡觉都不踏实。
兴许世上还有治疗牙痛的言灵。
哦?
还不止?
这还不够穷吗?
笑问道:“主公可知浮姑有多穷?”
呵呵,他的猜测是对的。
沈棠:“???”
还待在岗位上全凭一点儿责任感。
或许老鼠都不光顾是夸张修饰。
最外面的一圈人列阵统一,多是穿着统一或类似的青壮,眼底偶有精光掠过,眉宇带着浅淡煞气。或骑行,或步行,身上穿戴着半新不旧的布甲,手持各式武器。
几人面面相觑。
莫说冰雪摧人,连吹在他们身上的风, 竟也带着丝丝缕缕的慵懒暖意。
再加上沈棠带的人也不少,他们“移病”应该也有人接手工作,想法更加坚定了。
沈棠道:“我带了粮草。”
反正享福这事儿没她的份就是了。
沈棠心中有了猜测,仍伸手一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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